世界既已

怀明的长剑

Everybody finds love,in the end.

Cocoon

世界按照自己的愿望凸起了脊梁,丰润了血肉;山脉稠迭,森涌如起,随狂风怒盛于所有灼烈等待的土地。死亡要抓住生命,沉默要呼唤声音,巨人的血液按照自己的意志每日轻盈鲜明,成为大地上逐渐透明的流动脉搏;这世界仿佛在燃烧:洛基有时这么想,落日烧开了天空,所有河流都往里倒灌而去。尤弥尔于一片混沌苏醒时,是带着怎样的意识?痛苦?愤怒?无法忍耐?他一定是带着某种不甘才从茫茫至于永恒的昏昧中咆哮而出,他欲创造的愿望和毁灭当下的冲动一样炽烈,他要用手掰出光与暗,哪怕让他们永远逐追,也绝不肯让他们浑浑噩噩地拢抱着皆分不出自我。

他让光愈亮三分,暗便更深三分。灼热和冰冷在他体内斗争,他却没有办法把自己分开。于是当他被自己所诞之物杀害,他的所有意识都获得了自由。这片大地于是奔涌着热流,风里有着血的腥味,海中有永不停歇的愤怒,所有依凭这些长出的生命,紧抓着土地而生吐出成穗的结果,一切可以看见的最终与实在。
将生命不断抽出、无尽延展的枝,永远扎向深处又指向天空的树,从日复一日涌动循流中跃起的鱼;那些无法再甘于不动和沉默的永恒生命化作飞鸟、利刺,划过孕育又被挑战的天空。他想,恨被延续了,他至今血液里还留着远古祖先的意愿,他在这片天地中能听见那种召调,能旋起愤怒的风与火,要将一切都毁灭重来。


我曾以为我恨他。


「你在看什么?」索尔走了上来,沉重足靴擦过长草的声响在这一片天地猎猎中不值注意,只披着夕阳的一块光辉将影拖斜落在洛基身侧。他的话语也仿佛被远风拉得高远而轻明,让洛基怎么也听不清似的。

他很想让索尔重新说一遍,不然他眯起眼睛看见夕晖涂染的兄长只像是他的幻觉;索尔的唇若有若无地抿动着,或许这阵风都是他带来的,整个山坡都是游动的风的狂潮。

「落日,」他说,眼睛却一瞬不瞬;索尔仿佛看见他眨了一下眼睛,就一下,阴影和光亮交替的一瞬,日之车忽然隐到了熔流下,晃动着流波,洛基就把头转过去了。

「我以为你来都只会带着雨。」

「我也不是时刻心情不好;」索尔挤了过来,把太阳的炽烈也带了过来,亲热地搂过他兄弟的肩颈:「今天提尔输在了妙尔尼尔下。」
那种燃烧生命的鲜活热气,差点呛得洛基窒息;他近于沉默不满地反应平淡,「那很好,父王为你骄傲。」

「可我以为你会为我高兴。」

洛基顿了顿,「我的确为你高兴。」

「你这不是高兴的样子。」

「那我该怎样?」洛基的眼睛稍微抬了抬,好像暗沉下去的黑夜刺上了一线曙光,让索尔骤然有些语塞。他确然是生气了,但是声音仍然不见抬高,像是没什么波动。

「至少…」索尔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意识到了无论如何他的弟弟生气了,而且他甚至隐隐触摸出了藏在洛基言语后,他一些性格边际和大致形状。

洛基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这里。而索尔仍然坐在那,长草擦着他的衣袖;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将是很久以后都会如此。

年轻的王子躺了下来,风卷着草在他耳边摩挲着策策而动,而他什么也不愿想。



「请别动它。」洛基的话压在了索尔的手之先。

「为什么?」索尔虽然停下了动作,手却没有收回。

洛基的眼睛没有光亮,仿佛他什么时候都这样:「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凭什么这样先判断?」索尔气恼相问。

「不为什么,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洛基甚至懒得再多说两句,如果他此时要附加点肢体动作,他们势必要打起来。

但是索尔已经忍不住怒火;他是真的觉得洛基应该被摁着肩颈教训一顿。但是在拳头攥成雷电前,他迟迟地顿着,牙也咬着,一刹忽然又想起他们失败的对话当时。于是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动,话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切齿地咬过吐出的:「你根本就是在虐待它。」

「我没有。」

「你不要为你的冷酷找借口!我看不下去了!」索尔最终还是动手了,他把装着霜兔的编笼提拎起,而洛基也扑抓了过来,怒斥着:「你做什么?」他脚步不稳而近于跌撞,而索尔侧身闪过他,左手举的笼子掠擦过洛基的发尖。洛基彻底愤怒,死死抓过索尔的袖口,而索尔也迎着他的怒火一并爆发。他们兄弟缠斗在一起,而且仍然以洛基被按压在地上怒视着喘气告终。

索尔仍然烧着怒火,愤愤地拎过笼子,宣示着至少一段时间他来看管;洛基恨恨而无能为力,他被泪蒙了一层的眼睛本更模糊,但是却意外地光亮无比,好像所有情绪都会即刻随着泪水落下似的。但是没有,洛基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他就这样看着索尔,骇人的沉默在他们中弥漫;索尔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尽管他也因为这个局面有些烦躁不安,但是比起洛基——他热切地想,他对这只霜兔不管不问,甚至任它在没有清理的肮脏笼子里刨找着食物,他实在不觉得自己如何照管会比这更差。

「你压根就不爱这只霜兔!我来替你好好照顾它!」索尔像是仍需为自己辩解一般,高声地宣示。而洛基愤怒的语箭快速地回击:「你凭什么说我不爱它?」

「如果你那要是爱的话,没有东西想被你那样爱着!」

洛基像是抽了一口气,有什么话语本已窜上却被他死死压按在了胸口;他的神情出奇地惨黯着,血色就像倒了回去;近乎失血般的苍白,与窒息的死死仇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索尔。」

洛基说,就好像他很久以来,又从很远以后穿过的言语,他说得那么旷远,索尔甚至心间一丝发寒,但是那很快飘逝。

「你好好等着。」索尔也狠狠看了他一眼,像是下了战书般的挑衅,转身不再理会他。


索尔给它换了又大又干净的新笼子,直接把以前他觉得在谋杀霜兔健康的窄小笼子扔掉;他还给它洗了个澡,用珍贵的锦绒细细擦了干净。索尔很得意,放回重新雪白的霜兔,他甚至忍不住逗弄了两下,看它把尾巴一缩一缩地藏在长长的绒毛中,开怀地笑起来。

他解救了这只被弟弟折磨得灰头土脸、毫无生气的小霜兔,想到这个小家伙以后更快活自在的未来,这种兴奋让他整夜在笼子旁不住瞧看,甚至也不知不觉守在一侧睡着。

夜里,他好像听见了宫殿外隐隐的哭声,由远及近,不确切地渺远着。他莫来由地心悸不安起来;他知道那是弟弟洛基的哭声,又压抑却又尖锐细长地割划过索尔的耳膜和心脏;但是这跟他应该没有关系——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让他哭。索尔有些气恼又有些烦躁地继续翻身入睡。

第二天他又给霜兔喂了许多珍贵的食材。它被洛基养了三个月,却没吃过一顿好东西,索尔想着,又十分怜悯地多放了一个金苹果,一直注视着它把东西全吃完才去睡觉。早上他又早早地起来喂食,然后去上课;第三天夜晚,小霜兔就死了。



索尔的头痛着,他觉得吵闹,但是他推开门,却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他会觉得有什么呢。

索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顺着宫门缓缓地坐下。国王的披风冗重地耷拉着,拖堆在他手侧。

他这次听不见声音,却也听不见自己。无论是思考,还是心跳声,还是他的呼吸,都无法察觉。

他的面前跑过年少的洛基和自己,他们追逐着穿过长廊,摇落了廊边高大梣树伸出的叶;而洛基永远也追不上他身强体壮的兄长。

他轻轻勾起微笑。



索尔找到洛基时,他靠着书柜睡着了,身侧还整齐堆叠着近乎他半身高的书。他很疲惫,好像没有力气呼吸一样,和这片不流动的旷寂融连在一起,面容却又看着平和安稳。索尔没有叫唤他,而只是轻声慢步地走到他身边。他好像很少见到洛基这样安宁的样子;但是这不应该,他的弟弟其实一直都是这样沉默安静的人,只是他甚少注意,或者花上这么一会无关紧要的时间留心;但是他又确信,这张脸会在醒来看到他的时候变得情绪鲜明。

那些明亮的尖锐,暗沉中锋利,那些挂在脸上每一线条上的刻厉,它们都比言语的利剑更先抵达,将他们面前的空气切割得分明。

所以这一刹索尔没有叫醒他的欲望,但是他又觉得害怕;死亡般的深静取代了图书室以往给他的安心,这种寂静让他甚至找不到自己,而他的弟弟确实在这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基,而呼吸甚至都略微急促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他当下想确认点什么。

「洛基?」他轻声地叫唤着。

他平日不会就这样倚着书柜看书,至少都是在椅子上坐着,书也放在手侧。他向来矜节这些,和索尔不同。

「洛基?」索尔已经有点急了,他很害怕自己叫不醒他一样,这种害怕几乎拨乱在他的声音上。

他好像重叠于自己看到笼子里的霜兔一动不动时惊慌地捧起,希望他至少动一动,给上一些反应的当时,惊恐与说不出话的无助让他发着抖。他无比期望小霜兔能动一动,只要那么一动弹,就能推翻他现在置身冰冷牢笼的一切,将他从窒息的深海中解救出来,让他获得所有喘息和活过来的机会。

可是它不动,就是不动。

现在不动,以后也不会动。

索尔身陷寒窖,那种冰冷永远没有从他身上褪去。


他的手指又开始发麻,牙齿也开始发冷,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似的:

「洛基?!」

「怎么了?」洛基皱着眉,缓缓从睡梦中挣扎而出。「我在这,你别喊了。」他睁大了眼睛,却看见面前的索尔出了一身的汗,但仍然睁着明亮的金瞳,激动得浑然不觉。于是他的话语搁浅了,语调从不悦的高锐沉平柔和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索尔的所有情绪堆叠在喉间,又涌上他的鼻腔眼眶,只觉得脑中都充涌着热血滚流。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直直滚落,溅湿了洛基的衣裤。

「对不起…」他哽咽着,花了半天才把那几个词拼成句子。

「霜兔的事真的对不起…」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兄弟的眼睛好像明亮地看着他,而索尔从来不知道他的眼睛居然有这么明亮,他有如刀割。


「那么久了…」洛基好像感慨一样。但是索尔仿佛看见他轻笑了一下,「但我居然等来了这么久的一句道歉。」

他只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轻轻的,没有在回应索尔。

「但是你不应该跟我道歉;」洛基把索尔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拿下,「你应该和那只兔子道歉,我没有资格替它原谅你。」

索尔哭得更大声了;「但是我会原谅你,」洛基安慰他,说得很认真。

洛基手伸过去想擦去他的眼泪,索尔却抢先一步快快擦去。「你不生气就好。」他说。

「我生气。」洛基说。

索尔看着他,他的眼睛也一眨不眨,整个人一动不动。

然后洛基的声音好像又轻得听不见一样,飘远在索尔很久以后的梦境,让他觉得是若有若无的幻听。他抬头看着头顶上方,图书室剔透的顶窗落下安静的日光,仿佛将他照得透明,慢慢融解于其中。

「我生气,难过,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平和的笑容,甚至有些挑起的鲜明。



洛基自那以后没有养过任何东西,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也甚少和索尔接触,索尔找过他几次就知趣地保持距离;但是他总忘记这一点,如果有什么事还是会第一个和他分享。

他看到他兄弟脸上不悦厌恶的情绪逐渐加深,但是却越来越不动声色。

终于有一次练剑,瘦弱的洛基把剑指向了他的喉咙。

他说我会打败你,成为阿斯嘉德的王。他的目光顺着笔直的剑一同刺过,而索尔轻轻接下。

哦,那你就试试看。年少的王子全然不当一回事,挑着轻意的笑容,拨去弟弟晃晃的剑尖。

洛基的喉咙动了一下,像咽下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弃剑而去。

剑在金子的地面擦出尖刻的声响,索尔看着他的背影,好像这世界中只有这个身影,永远地在光的反面。


当他们都大了点,就像树抽枝般,他们兄弟的骨节都被拉得又长又痛。而属于彼此的色彩不断加深显明着,到了不可以模糊忽视的地步。

洛基有时路过金宫的长廊,春来从中院悄悄伸出的树枝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握过在他眼前的梣枝,轻轻折下。



春狩的时候,两位王子的马踏在了约顿海姆的边境上。早春又穿插了一场雪,风雪刮过他们的脸庞,还有着沙般的粗砺。但是索尔志得意满,声音洪亮。他的吼声能惊扰这片林中最后栖息的飞鸟。洛基望过天空,即使灰蒙蒙的,仿佛也鉴照出他们二人的身影。

他出神了一般望着索尔的背影,甚至有些愣神,直到索尔回头叫唤他。他牵缰跟上去,而索尔爽朗地向他担保着,他能猎回去给芙丽嘉披一身的皮草。

洛基回他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叫他别把自己的胳膊给送了。兄弟两人策马疾驰起来,忽然就成了一场追逐。

洛基不能怀疑索尔的话。索尔从不撒谎。即使他做不到,但他都会拼了命。洛基现在披着的皮草就是索尔执意送他的,尽管他再三说他不需要。

那时的冬狩,他们兄弟正在不愉快的冲突后,两人的马沉默地在阿斯嘉德和约顿海姆的边界游移着,尽管没有拉远,却也一直靠不到一起去。

他们一路都没有和彼此交谈,各自也无心打猎。那头巨兽就是这么冲逆了出来,迎着他们就要咬下。

洛基牵引住了缰绳,还没有释出火的魔法,索尔的妙尔尼尔就在他的面前将巨兽撕成了两半。

霜兽的血溅了洛基一脸,他看着庞然大物浑身都散了架地溃在地上,妙尔尼尔回收在索尔手中,还嘀嗒地往下渗着腥血。索尔仍面无表情,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姗然下马,试图去剥离它的皮身。风雪越来越猛烈,洛基脸上的血很快就凝结成薄冰,他拭擦去,也一言不发,沉默下马,去帮他的兄长。

直到他们都弄得大汗淋漓,不得不坐靠在一起脱掉一身黏稠脏污的猎袍,索尔才开口;他的声音堵在风的当口,显得闷闷的:「没有从它的喉咙击杀,做不成一套裘绒了。」

洛基慢慢地褪着他手腕的系带,「那你可以做成两件披风。」他把自己的衣领松了松,好像才喘了口气。

「这也好,我们兄弟一人一件。」

洛基顿了顿,「我不要。」

「别那么固执,这次是我们一同的遭遇。」

洛基还想拒绝,但是他看到索尔眼中带着和好的示意,无声的叹息化为最终抿上的唇。


所以他披着这件象征他们手足情谊的猎袍,无论如何他也对索尔说不出多狠的字眼。华纳和阿斯嘉德的和解如果也用这招就好了,洛基有的没的地这样想着。

但是猝然间他被一声怒吼惊抬起了头,冰层下忽然裂扯出一只深眠的寒冰巨兽。洛基重重地摔落于冰面上,而紧接着又穿裂了冰层,直直坠入冰水之中。「洛基!」索尔怒吼着过来抓他,幽蓝的苍冰浮过他眼前,而他骤然间什么也说不出。

「索尔…」

他明明看见了索尔跪下急切地伸手抓他,全然不顾身后的寒兽已经一爪将落。

所有画面都在他眼前缓慢继续着,他想喊着,索尔,小心…不要管他…!

不要管他…

洛基睁大了眼睛,他还在无尽地坠落,但是就像不再感觉了一般,寒冷,恐惧,担心,一切都成了静止的空白,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缓慢地从他身体各处沉闷却清晰跳动着传来。

他的身后是巨大的黑暗与冰冷,而他的目光却直直地看向索尔因伸向他而与身后所有光亮逆擦出的影。
索尔被重重打伤,而他也顺势纵身而下,带着一路渲染开的血连成赤红的线追随他而来,他的眼中满是坚定,紧逐着洛基的手而交握。他们从没有这样看清彼此,索尔紧搂过洛基,而妙尔尼尔落在索尔的左手,执着地将他们上溯带出。


洛基在冻土上翻滚了几周,咳了几声,索尔还紧紧抓攥着他,却血流不止,已经意识模糊。

洛基扶抱过索尔,周身骤然游绕过炽热的火圈,将他们紧围;他的眼中点着火,一身阿斯嘉德的服饰褪去而让寒蓝袭上全身;他瞳仁里烧着赤红的血,亮得就像这片大地唯一的光点。
他抱着索尔缓缓站起,暴虐的烈火环镣钳锁着咆哮的巨兽,而最终从他掌心释出的火焰像长剑疾刺,直穿心脏。

血和雪一同纷纷而落,约顿海姆的酷寒已足够让滚烫的血落下便变成赤红的血珠。它们砸在洛基的脸上,像沙沙的石粒,落在发间就融化成血水。而那更像是泪水,沿着洛基的脸颊缓缓滑落。

他知道索尔醒着,他叫了几百年的兄长看着他,那件索尔给他的披风在他们脚边灼灼烧着,最后蜷缩扭曲成焦黑的一团。

「我觉得我应该杀了你。」洛基缓缓地开口。

「你什么时候都有这个机会。」索尔的话有些艰难,但是平稳地连成了句子。他借靠着洛基巨大的身体撑了起来,而洛基把他提拎起,放在了自己肩上。「你要这样回去吗?」

「不然你会死。」

「你知道提尔对霜巨人的敌意很重。」

「那你要我变回去——变回你的弟弟吗?」

「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洛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他不想再和索尔发生任何的冲突,何况索尔的情况并不乐观。


「你不知道自己会死吗。」洛基说。

「我没有想过。」

他们的直觉相当,那一刻什么都来不及想。为什么,会怎么样,那些并不在直觉抉择的关口。

于是洛基将他轻轻放下,变回了他在阿斯嘉德的样子。他浑身湿漉漉的,还不断地发着抖。他们在阿斯嘉德的近郊烤着火,洛基卷在索尔执意套给他的披风下,又被他搓了几个来回,连每根头发他都要看着弄干似的。

索尔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洛基的治愈术只施罩了一会,他就能反过来照看洛基。

洛基身虚体弱,又受了很大的惊吓,整个人蜷躲在索尔宽大的衣物下,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血色。

他好几次想说什么,但是都失败了。而他终于把第一个音节清楚地吐出来时,索尔搂过他,宽厚的胸膛还能听见如雷的心跳:

「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了什么。」

洛基在索尔温热的怀中搓摩着嘴唇,像是颤抖一般,最后他还是没能把句子都说出来,只有止不住的泪水一任打湿索尔刚烤干的衣服。

如果索尔不再去回想,他会认为他的弟弟这是高兴。



索尔永远看不清他的神情。每次在这幽暗的地室中,哪怕他的眼睛早适应了黑暗,但是他还是无法看清。

洛基有时带着霜雪的寒气,有时带着血腥的热潮。他宽大的国王裘袍在门口凝铺出巨大的阴影,好像卷来了赫尔冥界的所有黑暗与沉重。

有时他的裘绒上卷着雪,靴上挂着冰,但是洛基将它们轻轻拂去。

然后他看不出笑,看不出高兴,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难过。看不出一丝响亮的愤怒,也看不出一丝光明的喜悦。

他的呼吸是热的,喘出的热气还灼着索尔裸露的皮肤;身体却是冷的,像是冰刃。

他好像只有痛苦,即使是那么残忍地斫开他的身体,他仍然像是忍耐着什么般低低喘着,里面缭绕着咬过齿的凌凛,既冰冷又棱角分明。他每次都像下一刻就喘不上气来,胸口沉重起伏着。但是他摁在索尔喉间的手仍然是狠狠的,是牢牢扎进墙壁的长钉,把所有鲜活的愤怒与热血都锁在他的指下。

洛基羞辱他有很多方式,他变成过神域最漂亮的女神,他用着最圣洁的面容讲着最邪恶可怕的话语。他成为过丑陋又狰狞的恶兽,噬咬着他的血肉还要与他亲密交缠。

他有时高声像是朗诵美妙的诗篇,鲜花和光辉在他身侧铺开,洁白的飞羽穿梭在他的舌间,交织出了长歌的丝线。正如他此人,他的话语美妙而又危险,步步都在收紧套牢着,被他言语包裹着的人,最终都会坠入深渊。
有时他又任千万世界投射冷箭,而洛基只在那中心看他被刺透。

洛基有治愈的魔法,只差一点就能把死人唤回的修复术。他每次都能看着索尔流尽最后一滴血,然后又仔细地替他一点点复原。

他的动作很温柔又细致,如果不去想他们两个,索尔会认为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

「洛基,你到底有多恨我。」有时索尔会这么问。

「也许我并不恨你。」他的声音很轻,是迷惘般的雾,弥漫在整个暗室。

他摇摇头,像是否定他,又像是否定自己,「反正你也不会信的…」

你不明白,永远也不明白…

遥远的歌谣,好像从很久以前传来,连绵的雾,无法看清的荒野。

所有的草都凄迷地缠绕着,它们都唱着同样的歌。


如果你不在这,我永远都不在这。

如果你寻找我,我永远都等待着。

可是如果你不思念我,我哪里也不会出现。

如果你不思念我,我哪里也不会出现…



索尔在追逐着他,可是他已不再回头。



洛基和索尔追过长廊,而在转弯处他们跳进中院,滚落在草地中。

索尔向来都比洛基高一点,所以他再借一点力就能折下梣树的枝。

「好好好,算让你抓到了;」索尔拧过树枝折弯成环,又揪了几把灯心草缠在上面,给洛基戴上:「给胜利者的王冠。」

洛基很宝贝这个草环,反反复复地问道我赢了你吗。索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弟弟总因为他的这种无心的嘉奖高兴很久,好像他一直都期待这些,而他也不介意多随口夸赞几句。

但是洛基很快泄气;他摇摇头,「剑术我还是打不赢你。」他很沮丧,眼睛也好像暗了几分。「打赢我做什么?」索尔问道。

洛基张了张嘴,然后他看到转头看他的索尔,忽然说不出话来。

索尔很快抛开这个话题,他从来不纠结什么问题。然后他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洛基闲聊着。

风从他们二人间穿过,洛基忽然问道:

有没有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办法?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

「你也许会成为国王…会像父王身边有母后一样娶一位妻子…。」

「那不会改变什么。」

「那不会不改变。」

「那究竟会改变什么事实?你是我的弟弟?还是你不再是阿斯嘉德王子?」

「如果确实不是呢。」

「我只要这么认为就好;」索尔很固执,「你只要相信我会一直这么想。」

「可是…」洛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索尔搂过脖子打断,「所以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要和我讲吗?」

「不会。」

「为什么,你总看上去谁都不喜欢;你也总不和希芙他们玩。」

「因为希芙喜欢你。」

索尔惊奇地抽了口气,「你从哪得知?」

「除了你自己谁都看得出来。」

「希芙之前还因为格斗输给我三天没和我说话。」

「因为她是傻子;你也是。」

「是是是,你是阿斯嘉德最聪明的人。」索尔站起来,「不过我才不信。」

洛基不再理会他。即使索尔应声和提尔跑去角斗,他也不关心地躺下,只让掠过草的风也将他吹彻。



索尔走进洛基的宫殿,一切还保留主人离开前的原样。他在内殿前施下的咒法被索尔伸手就破坏掉;而他也不用再在乎洛基会向他发火。

但是这已经索尔的记忆有很大不同了;这并不奇怪,因为索尔自己很多年都没有踏入过弟弟的寝宫。

他们自从成年分殿,各自都甚少踏进彼此的宫殿。即使是有什么事,也都是在外殿能待就待。洛基不关心索尔的生活,而索尔也对洛基的世界不感兴趣。

索尔只在洛基内殿内一面空空如也的墙壁前发呆;这面墙太过空旷,和他想的繁复的装饰都不一样,让他忍不住会想他的弟弟每天对着这面一无所有的墙会想些什么。

他伸出手,随着雷电那些痕迹全部如金印般映现。金子的墙面不断脱落,闪光的细屑穿过索尔的发间,也飞闪过整个殿室。

索尔怔怔地看着,这面刻满了他名字的墙壁,每一划都像是要将墙凿穿。



洛基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而索尔还在被不放心的芙丽嘉照看着。他们都劝洛基回去睡,而洛基一路都低着头,回到自己的殿内也是一声不响。

他在进殿前就灭掉了所有的灯火,而在门口又设下了两重的护咒。他身上还披着索尔给他的皮草披风,而此刻他的脸已赤红一片,仿佛是因为生病的高烧。

他仍然伸展不开身体,让披风紧紧将他包裹着。而他的手已经伸向自己的身下;他不自然地颤抖着,而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他已经近乎喘不过气来,索尔的气息将他包围,无法散去的热气仿佛还萦绕其中。而他死死咬住披风一角,绝不让自己吐出那个字眼。洛基在床上滚了几圈,呼吸却越来越粗重而炽热。他的脑中发了疯般地不断映现着某个光亮的身影,而眼角也越来越潮湿发热。但是他无法停下自己的动作;尽管他没有发出任何清晰的字句,他却非常清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那只有一个词,那只有一个他说了无数遍的话语…

如潮的快感不断席卷过周身,洛基也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着,他终于松开了嘴中的东西而叫出了索尔的名字,而这一声也绷断了他脑中最后一根弦丝。

那些东西找到了去路,而洛基的泪水也绝望地落下;他捂住了眼睛,不愿再去看一眼,就像什么都找到该去的地方,而他却看不到出路。




我已经受够了。

洛基静静地说,和他讲的话语完全不符;他很慢、很慢地说着,只怕是索尔每个字都听不懂一般。

从他第一次梦到那些画面,无论是索尔卷着嘴唇在他身下忍受,还是他被索尔覆抱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低语;他第一次弄脏床铺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喘不过气地紧抓过胸口,左边的心脏被他拧得死死的。

他已觉自己堕入深渊,可是他很害怕只有自己一人于此无尽坠落。


洛基仿佛觉得疲倦,他只说了这一句就花了很大的力气。

如果你想要自由,想要报仇,想杀死我,那你就得这么做。

洛基解开了索尔的所有束缚,开释了索尔身上的所有咒语,可是索尔仍然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那么对你,你又那么对我…」

「难道我们间就没有算得明的帐吗?」

索尔的身体逐渐淡去,最终在他手边黯淡成隐去的影。

洛基疲惫地闭上眼,他希望不再有人呼唤他。


索尔握着小霜兔的尸体,他哭得很伤心,声音却噎塞在喉咙中,好像完全不敢大似的,只能低低地瑟抖。

他的眼泪落在霜兔洁白而柔软的毛上,晕成一片水渍。他又痛苦又毫无头绪,甚至在看到一动不动尸体的那一刻,他忽然间仿佛看到了洛基沉下去的幽绿眼睛。

他打了个寒噤,于是所有话语和悲鸣都生生拧结住了,他喘不过气来,连像样的哭泣也做不到,眼泪却不曾一刻止歇地掉落,仿佛在替他惊惧和悲痛。

洛基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而他几天前就这样看着;他走过来,也许带着应验的胜利,或者早已得知的麻木,但是这一刻他仍没有像他所有预想的那样,痛苦和悲伤同样爬上了他的喉咙,让他忍不住要跪下生生要吐出。

索尔无法控制地大哭了起来,他的悲痛过于浓烈,整个阿斯加德召唤出一场热烈拥抱天地的雨,雷电在他身侧环绕交织。洛基没有离开,甚至也没有发怒,他在索尔组织出破碎的道歉字句前,就轻轻地抚着他兄长的肩说道:「没关系,」

「没关系,哥哥,我们下次还有机会。」

弟弟的宽慰温暖而至于残酷,索尔第一次觉得弟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如此冰冷,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直视他的脸。



洛基在叶子还没有长开的时候离开了这里,谁也没有告诉;那时索尔还没醒来。但是当他再次厉声询问,侍者不得不向他汇报洛基殿下去约顿海姆猎霜兽。

尽管他嘱托索尔最好养伤,这次不必跟来。

开玩笑,哪一次巡猎他缺过席,洛基这次居然一人前去,完全是瞧不起他。

他叫人备上了马,尽管侍者再三说明洛基殿下不让他出宫,索尔怒而牵缰:

「那他也得有本事把我拦住。」


洛基那种性格,一定是去复仇了。他向来如此,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不能吃一点亏。他曾被一条蛇咬了一口,他硬是翻遍了整片草地找到它,边践踏着它的腹心边吼:「你凭什么咬我!」他喊着喊着就落下泪,边吼边哭。

他当着索尔的面将那条蛇凌虐至死,以至于后来他看见他提着霜兔回来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霜兔并不温顺,向来会顶撞人。


他的弟弟确实碰到了麻烦,但是和他想的不一样。对面是一个霜巨人。洛基像是毫无气力地跪坐在雪地上,对方似乎在和他说着什么。但是他们的对峙相当地失败,洛基切着牙,一副退无可退的恨恨。最后他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对面出手了结自己。

索尔死死地拼上去,用随身的佩剑抽拔横挡在洛基面前。

「你不许伤害他!」

他的妙尔尼尔被奥丁收走不久,他只带了平日格斗的金剑。

「索尔,你让开!」洛基惊急地吼叫着,起身欲抓拉开他。

对面的霜巨人凝视着索尔,赤色的瞳仁好像血一般更深凝了起来;

「我只要杀他,和你没关系。」

索尔死死地盯着他,而洛基也扑上来要拽开他;但是他纹丝不动,仍然眼神如利剑地穿凿着面前的人,仿佛要把他的每个神情都从自己的剑尖刻划过。

他忽然把剑一扔,重重地跪伏下去,「求求你,放过我弟弟。」

「…尽管如此,在这个世界里他还是我的弟弟;我不能没有他,也不能允许有人杀死他。」

霜巨人的眼中流出泪水。

「我不会杀他。」


「我永远也杀不了他。」



回去的路上,洛基一直没说话。

而他一开口就是:「索尔,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和我做兄弟就那么痛苦吗?」

「你无法理解的痛苦。」「你也绝对感受不了。」

「你为什么总这么自以为是呢?」索尔顿了顿,他看向洛基,而手也抓过洛基的肩将他拉近。

「你做什么?」洛基不悦地皱眉,满是厌嫌。

「你不是知道我要做什么?」

索尔轻笑了一下,视线却没有离开洛基的眼睛,逼得他生生要避离。

索尔越靠越近,他吻了吻洛基的额头,就像轻轻点了下他,转而就转身大步离开。

洛基在他身后大骂着:

「索尔你这混账!」

他充耳不闻,任凭他的弟弟从后追赶而来。



索尔重获了自由,而他从囚牢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握着妙尔尼尔前往金宫。

但是在彩虹之桥上他就遇见了手执永恒之枪的洛基。

「来杀我吗?来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吗?」洛基眯起眼。国王的礼袍在他脚侧策动,像是被索尔凛起的风卷动。

「奥丁被你怎么样了?」

「杀了。」洛基慢慢转着手中的长枪,挑起笑容,「你信吗?」

「洛基!」索尔怒吼着,整个彩虹桥都摇动了三分。

「养着霜巨人真的让你们一家都困扰;他迟早会成为阿斯嘉德灾难,不是吗?」

「索尔,我一直想不通;」洛基仿佛又望向了天空,落日的辉将他染得如血般赤红。

「你明知道;也早知道。」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他喃喃道,但又一瞬而过。

「所以现在要杀了我吗?」洛基轻佻地挑着眉,「那动手啊。」

「我可一直等着你。」


雷神之锤和永恒之枪交接而上,但是他却惊讶地发现那支冈尼尔根本是虚枪;洛基微笑着迎着他,而他抽回已来不及。

「我一直在等你,索尔。」

妙尔尼尔穿过洛基的胸膛,好像他们亲密地结结实实拥抱在了一起,而索尔从中坠下,跌落在彩虹桥上。

「你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杀害你的兄弟。」

「但是至少现在有一个你做到了。」



「他在叫你。」

「嗯。」洛基抱着臂点点头。

「你想好了吗?」

「我的活着会让我的话语变成谎言。」

赫尔不紧不慢,像是梦境的呓语:

「不要那么着急前往我的地方…」

「你将有的是机会;」


「有的是机会。」



洛基并没有登基并且篡夺王位,那么幽囚他的是谁?在金宫中执管的又是谁?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是一路上看见索尔的国民都向他致意。

「您好久没回来了,索尔殿下。」金宫的侍者终于在他要闯入前出声。

「洛基在哪?」


「洛基殿下…不是已经牺牲在了瓦特阿尔海姆。」

「…您不是,前去收殓他的遗体而回的吗?」




我曾以为我恨你。


索尔以为他打开洛基寝宫的门,只会是杀意与痛恨。

没想到却是源源不断的泪水。




「洛基,这种事你绝不可能算到…」

索尔的泪水滚落在衣袍上,「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毫不意外,诺伦看到了她们的大王子前来。

「洛基不是阿斯嘉德人,他不会去英灵殿。」

「只有赫尔接收他;」

「可是,」索尔的目光灼亮,「她做了什么?」

「她和你可怜的兄弟玩了场游戏;」

「她让洛基活过来了吗?」

「没有;赫尔和他承诺,如果他能够杀掉你,她就能让他回去。」

「可是洛基做了什么?他没有。」

「是的,他没有;他一直在试图杀掉自己,每一个世界的自己。」

「为什么?」




「这样取代自己的意义何在?」赫尔轻轻叹息,却像是绕在唇边的嘲弄。


「我想…让他爱我。」

洛基永远被索尔爱着的世界。

洛基的眼中涌出泪水,就像年幼时的自己:「我可以再重来一遍…」




「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

洛基望着阿斯嘉德的天空,「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你和我作对,辜负了母亲的期望,篡夺父王的权杖,为了王位不惜毁了约顿海姆!」

「我从未想过和你争夺王位。」洛基大声吼着;他的眼中积蓄上泪水,尽管他的神情一样锋锐鲜明。

「你留着这些话对父王说,对母后讲!」

「我不会回去;」洛基摇着头,说得很慢,「永远不会。」



索尔再次走上这片山坡,夕晖的金色将他涂得灼灼浓烈。他看着他年轻的兄弟坐在那棵最大的梣树下,低垂着眉眼。

「我找到你了洛基;」索尔的声音平稳而低沉,如飘过山头的远风;「跟我回去吧。」

「为什么,」他说,「为什么我这样你还是爱着我。」

「我不知道,」索尔说,「也许你是我的弟弟…」

「…也许你是洛基;而我是索尔。」


「你为什么没做好准备?」洛基抬头问他,「你永远都不接受我死的事实。」

「这种事我从来就没有准备过。」索尔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兄长会准备好他兄弟的死。」

「你和赫尔做了什么交易?」

「你有愿望,我也有,就是这样;」

「因为你想念我,所以我来见你了。」索尔说得平平淡淡,好像随时就能被风卷走。它们在洛基的耳侧慢慢铺开,成为遥远的歌谣。


年幼的索尔从芙丽嘉手中抱过洛基,尽管他还站不稳,却将他抱得牢牢的。「他以后会叫你哥哥。」芙丽嘉慈爱地说着,「而他也会是你的弟弟。」

洛基本来在沉睡,但是索尔好奇地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而他忽然睁开眼,将索尔的手指紧紧握住。

他的眼睛仿佛闪着宝石般明亮的光,就像现在洛基看他。

「你知道阿斯嘉德人从什么开始记事?」索尔轻轻笑着,风斫开他的衣襟,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你永远不会知道,所以我是你的兄长。」
他笑着伸手点了一下洛基的头,就像弹了一下;而洛基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眼睛明亮得像这世间最璀璨的闪光。

「你想知道答案吗?」洛基缓缓说着,「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会告诉你。」

索尔只是嗯了一声,在等他的兄弟把话说完。

他的目光仍然没有移开,洛基也没有,长风从他们中簌簌而过,所有声音都渺不可闻。



索尔亲了亲洛基的脸颊,而洛基也回亲了他一下;索尔睁了睁眼,而芙丽嘉笑道:「这个孩子很喜欢你,你们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



洛基在他的怀中渐渐睡过去,而索尔抱着他,静静地感觉他在自己的怀中逐渐轻盈;而他看着夕阳沉落下去,将整片天空染开,赤紫缠绕,美得不像样子。

他轻轻地说着,随着风而来,就像是遥远地叹息:


「…我要把这一切,重来一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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